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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、臣、民1:暴君和明君的抉择

树神彧 九树三花 2023-12-09
本文可以作为久违的南北朝系列的续作,但又能和现实能充分紧密结合。篇幅稍长,所以分多篇进行展开。
1
对历史有所了解的我们,必然普遍认为昏君、暴君的出现是导致王朝衰落乃至分裂战乱的罪魁祸首。
直到现代科学成为历史学中的新研究模式时,我们才惊讶地发现,昏君与暴君频繁出现的场景,竟然是和小冰河期的降临高度相关。而温度高企之时,恰也都是明君盛世、文明昌隆的典范。
还记得这张图吗——
如上图所述,两汉末年(包括新朝)昏暴之君频出之时,恰是气温下降导致作物歉收、游牧崛起之时。
西晋一统江山,却也因小冰河期迅速衰败,迎来五胡乱华。而东晋中后期气温上升,带动桓温、刘裕崛起,北上大幅收复失地。
之后小冰河期再临,便是昏暴之君密度最高、政权更迭最频仍的南北朝,北人南下成为总纲。若有人再问起南齐为何享国如此短,新的回答可以是因为身居神州大地两千余年来最寒冷之季,极大的内外力挤出转瞬挤走了它
隋炀帝是一个特殊案例,他在温暖时期史无前例地极致作死,这才整没了隋朝。但李世民又在极短时间内奇迹般地一统华夏中国——造就奇迹的究竟是李世民的英明神武,还是温暖的气候呢?
唐朝后期,藩镇失控,进入更为混乱残酷的五代十国,叠加的,也是新一轮小冰河期。而正是这轮小冰河期的结束,才有北宋的长治久安——直至又一轮小冰河期带来了靖康之难。
之后,蒙古骑兵乘着下降的气温南下,可正如寒冷的西晋一般,内忧外患让元廷高层长期陷入内斗,帝王频频非正常死亡,直至明朝在气温回升中诞生。
在新一轮降温到来前,极度敏锐的明成祖朱棣果断迁都北京,天子守国门,镇住了国运。但,新的一个降温凸起,还是让瓦剌军虏走了他的曾孙明英宗朱祁镇。事实上,明朝能被后世称道的皇帝,都是气温回升阶段时的皇帝。
从图中也可以看到,明朝的灭亡和清朝的崛起是历史大势。借由美洲作物的流入及对游牧民族的深度把控,清朝勉强维持着稳定,而康乾盛世后气温下探的两个角,标志性事件正是攻入皇宫的白莲教和盛极一时的太平天国。
终于,我们逐步进入了近现代社会,科技渐次战胜了气候,史书也才能换了新写法,但,历史仍一直在给我们以启发。
比如此时若我们回到开头,即可提出一个新问题:究竟是昏暴之君造就了时代,还是时代造就了昏暴之君们呢?
回答这个问题之,需要从一个比气候更宏观的角度切入。
2
君、臣、民,是古今中外所有政治生态的近乎唯一形态。
臣与民,大家比较好理解,可为何君这个生态位始终存在,大家可能就有疑问了。
古中国有皇帝,古罗马有执政官,非洲部落有酋长;今天的美国有总统,瑞士联邦委员会有主席。权力的金字塔,总存在那么一个塔尖上的人,即君的生态位。
即使是君生态位被分割了,如古代的顶级权臣/上皇/摄政太后和傀儡帝,今天的立宪君主和首相,或是德国/印度/新加坡式的虚位总统和实权总理,可染指君生态位的人数也被压缩到了极致,超过两人的情况都非常少见。
且这两位君的分割体若需维持稳态,必有一人对另一人实力实现压倒态势,四舍五入一下,其实还是只有一位君,弱势的那位仍可算是臣——
如曹操汉献帝双君中,曹操是实君。印度总统和总理双君中,总理是实君。
这是人性的弱点所决定的。人趋利避害,喜欢权利和好处,却憎恶它们如影随形的责任,因而总想多占的同时,把责任推卸出去。
你推我,我推他,层层传递,单向流动,经过复杂的组织演化,总有一个人将成为最终的责任承担者,这就是君。
而君肩上的巨大责任的另一面,那就是巨大的权力。这个权力,在多数情况下会超过个体的臣,甚至能超过很多很多的臣加在一起。
从现实的角度来说,一个组织如果找不到一个最终责任承担者来牵头,任由其掌权者们借助组织的复杂性隐匿身份,极容易因“公地悲剧”走向内耗、分裂和无止境的贪婪,这对于组织效率是毁灭性打击。优胜劣汰决定了它们不能存续。
3
君的生态位,总是就那么1-2人。而臣生态位的范围就很广了,只要参与社会治理者都可囊括其中,和民生态位呈现过渡关系。
在中国,太子和宰相是臣生态位,最基层的小吏、乡贤也是臣生态位;在美国,副总统和众议长是臣生态位,镇政府临时雇员乃至一定程度参与社会治理的资本家,也是臣生态位。
另一方面,皇帝没有封号职权的孩子是民生态位,宰相没有功名职位的孩子是民生态位,不再参与公职活动的退休美国总统也是民生态位;普通公务员、外包雇员和资本家们,甚至某位被地头蛇殴打欺辱的钦差大臣,也很难说不是民生态位。
过渡色之所以是过渡色,就在于我们可以轻易分得清头尾,却很难分得清彼此。相比之下,君生态位就容易辨认得多了。
黑和白容易分得清,可谁是灰,谁又不是灰?
君生态位和臣生态位,从马克思的角度来说,都是治统级阶。但他们由于生态位不同,利益取向未必一致。
史书上有很多故事,如曾经身为臣子者夺位登基,却要反手清理昔日同一战线的从龙队友;现实中西方国家也有很多案例,如曾经身先士卒对手党斗得不可开交的党魁,一旦当选首脑,第一步思考的却是如何和昔日对手握手言和。
为什么治统阶级间也会有如此复杂的关系?
我们不谈主义、不谈信仰等等,从最底层的逻辑出发,即可以更清晰地理解生态位之间的矛盾。
君、臣、民三大政治生态中,君最特殊。由于其牵涉着最大浓度的权力和责任,人数又天然最少,使得君生态位具有高度排他性。
权力的第0条法则是什么?
是保住性命。没有性命,任何事都无从谈起。
权力的第1条法则是什么?
是保住位置。没有位置,什么理想什么手腕,都是白瞎。
以此为延伸,权力的第2条法则是什么?
是保住权力的有效性。如若令不出斗室,这位置坐与不坐又有何意义可言?
这三条法则的重要性由重到轻,随着时代及环境背景的不同各有偏重,捏合起来,即排他性的本质。
臣生态位有没有排他性?当然也有,但臣生态位的权力通常远小于君生态位,可替代性又强,因此退出机制不像君生态位一般牵涉巨大,总是死生一线,谈排他意义没这么大。
谁能对君生态位的生命、位置、权力有效性产生威胁?
臣生态位和民生态位都能做到。区别是,民生态位和君生态位距离太远,但必须达成极度苛刻的条件才能促成威胁(如机缘巧合促成的刺杀、如成功的起义) 。故现实中,臣生态位对君生态位威胁总是最大的,君生态位始终最为防范的也是臣生态位。
威胁的方式多种多样,但宏观上来说,当资源一定的情况下,臣生态位整体掌握的资源或汲取资源的实力相对于君生态位越多,威胁性就越高。
因而出于对权力法则的遵循,出于对自己生命、位置和权力有效性的爱护,君生态位行为逻辑的根本,一定是首先对抗臣生态位的威胁。
回到开头的问题。
君生态位可以仁政,也可虐政,但无论仁政还是虐政,其行为必须和对抗臣生态位的威胁方向一致。如若相悖,什么政都是可以抛的。
如果此时,仁政恰好和对抗臣生态位的威胁相矛盾,同时政恰好与之相合,怎么办?
平庸的君生态位,会毫不犹豫选择虐政,哪怕明知未来不可期,哪怕这会迅速引爆君臣矛盾,为时代潜藏的危机一把助燃。
贤明的君生态位,则会用高超手腕塑造环境,先尽力使得仁政和对抗臣生态位的威胁相一致,再实施仁政。
只是,古代中国君生态位者们没有天眼,不晓得在气候级别的情境下,自己有限的手腕其实是无法抗衡这个降维打击的因此,被环境所塑造者才是主流。
至于君生态位和臣生态位之间具体是如何博弈的,不同环境又会造就不同结果,以及,我们作为民生态位又处于什么样的地位、该做出怎样的抉择,且看下篇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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